第01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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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奇最終沒能走出去，先一步被馮褚摁住了。
“大半夜你這麽吵， 會打擾到別人的， 有點公德心啊！”馮褚說著話， 拽著他衣領把他從門邊拖進屋， 而後熟練的用腳關門，這是他練習多年的絕技，力道控制得非常好，能讓門恰好關上但又不會發出太響的聲音。
“馮褚你放開我！”李奇現在沈浸在自己的幻想裏，被憤怒和仇恨沖昏了頭腦，不斷的掙紮著，一邊歇斯底裏的喊， “肯定是她用了什麽惡毒的方法， 害死了我爸媽還有婉婉他們一家人， 肯定是！我要殺了她，給他們報仇！”
“你先冷靜下來，有什麽事坐下來慢慢說！”馮褚沈聲道。
沒用，李奇情緒依舊處於失控狀態。
馮褚嘆了口氣， 而後毫不猶豫， 一個手刀砍在他頸後。
原本還在掙紮的李奇瞬間不動了，繼而身體一軟倒下。馮褚順手撈住他，往客房裏拖。
他把人扔床上躺下，再回來時，就見姜晴天已經開門出來了。
“他剛才喊的那些話，你都聽到了吧， 有什麽想要解釋的嗎？”馮褚問著話，一屁股坐沙發上，又指了指旁邊的沙發，意思是讓姜晴天坐下說。
聽到他的話，姜晴天臉色變了變，眼神有些閃躲，垂下眼不再看他，在沙發上坐下後，過了片刻才開口，“馮哥，你不會相信他的話了吧？這個世界上，怎麽可能那種超自然的力量……”
話沒說完，就被馮褚打斷了，“有。”
姜晴天一楞，“馮哥，你真的信那些妖魔鬼怪的事？你們不是一直跟大眾宣傳‘相信科學反對迷信’嗎，怎麽……”
“我以前是不信的，但是後來我親眼見到了。”馮褚凝神看著她，目光十分的銳利，“小晴，哪怕現在，我依舊相信你不會做出害人的事，但是李奇剛才說的事，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你，我想聽你說實話。還有他提到那節指骨，能讓我看……”
這個東西對於姜晴天來說，似乎是禁忌，馮褚話音才落下，她幾乎是立刻就反駁道，“沒有！什麽問題都沒有！就只是普通的掛飾！”
她說完之後才驚覺自己太激動了，楞了楞後，看著馮褚，低聲哀求道，“馮哥，我求求你，不要再管這件事，不要再管了！”
這裏面果然有問題。
馮褚冷靜的問，“為什麽？”
姜晴天垂下眼，不住的搖頭，“不能說，不能說……”
馮褚換了個問題，“那你為什麽要這樣跟著他？”
“我只是想看著他……”姜晴天雙手捂著臉，聲音依稀有些哽咽，“我必須要看著他，我怕把他忘了……馮哥，求求你，不要管這件事，很快，很快就好了……”
她這樣低頭捂臉哭泣子，身量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過分單薄，真的讓人心疼。
馮褚還記得幾年前，李奇把她介紹給他們這些朋友時，她就是溫柔如水的樣子，細心又體貼，相處幾次之後，就把所有人的喜好都記下來了，每次去他們住的地方聚會的時候，幾乎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歡吃的東西。
之後的幾年，她都一直是當初的樣子，無論對朋友還是陌生人，臉上永遠帶著笑容，那是發自內容的笑容，而不是偽裝。
馮褚從沒見她生氣難過的樣子，她跟李奇交往期間，雖然也鬧過矛盾，但從來不會遷怒別人。
他不信，這樣把溫柔刻進了骨子裏的女孩，會做出傷害別人的事。
可是李奇剛才那些話，說得那麽篤定，不像是作假。
“小晴，你老實告訴我，他剛才說的，出事那天傍晚你給他打了電話約他出去，是不是真的？”
姜晴天搖頭，“不是他說的那樣。”
“那他為什麽會這麽說？”
“不能說，真的不能說……馮哥，我求求你，很快就會過去了……”姜晴天說著話，整個人忽然僵了一下，之後便見她站了起來，匆匆往客房去，“我要看著他……”
說了半天，結果等於什麽都沒說。
馮褚往後一倒，仰頭看著天花板，吐一口氣。
……
淩晨的時候，姜晴天離開了，走之前跟馮褚說了謝謝。
之後不久李奇就醒了。情緒依舊很激動，不過比起半夜裏已經好多了，至少是個能交流的正常人，而不是大吵大鬧的瘋子。
今天是周六，馮褚休息，正好可以跟他好好討論這件事。
“李奇，你確定出事那天傍晚，姜晴天真的給你打過電話？”馮褚問。
李奇點頭，“我確定。”
“事情過去半年多了，你怎麽突然又想起當初的事了？”馮褚記得他們當初去探望李奇的時候，從醫生處得知，他關於事故期間的記憶缺失了，原因很覆雜，除了頭部受到傷害以外，還可能是那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，他潛意識裏抗拒想起。
“我夜裏做了一個夢，夢到當初的事，當時在救援人員把我從救起來後，離開之前，我依稀看到了姜晴天的身影，她那個時候就在現場！順著這一點，我努力回想，就記起來了。”李奇咬著牙，雙手握拳，手背上青筋畢現。
“那你還記得，她打電話給你，是用的自己的號碼，還是其他的？”
李奇聞言，微微皺起眉頭，仔細想了片刻後，肯定道，“是她的號碼，我雖然刪了聯系人，但是還記得那個號碼。”
他說得這麽肯定，但是姜晴天卻否認了這一點，兩個人之間，必有一個說了假話。而真假與否，查一下就知道了。
馮褚點點頭，“行，我找人幫忙查一下。”
他說完後，問李奇要了手機過來，撥了一個電話出去，“小陳，是我，馮褚，麻煩你幫我查一下今年12月10號那天，這個號碼下所有打進來的電話。”
之後過了不久，那邊就把結果發到馮褚手機上。
出事那天，李奇接到的電話不多，總共就八個。馮褚對照了一下，發現沒有姜晴天的，並且下午那個時間段，就只有一個電話打進來，是一個陌生的號碼，從通話時長來看不像是打錯或者是騷擾電話。
馮褚試著打了回去，嘟嘟兩聲後，就接通了。
電話那一頭，傳來一個洪亮的男聲，“餵！”
馮褚跟對方問了一下，得知電話那頭的人叫洪兵，這個號碼他一直在用，好幾年了。至於為什麽給李奇打電話，對方解釋說他是開餐館的，因為店鋪就在離事故地點不遠的小鎮上，對於那場事故的記得比較清楚，說那天傍晚毫無預兆的下起了暴雨，很多外賣訂單沒辦法送，他們一個個的給客人打電話回去道歉，李奇應該也是其中之一。
馮褚跟對方道了謝，掛斷電話，看向旁邊表情有些嚇人的李奇，“從通話記錄來看，小晴那天根本沒有給你打過電話。”
李奇一口否認，“怎麽可能！我記得清清楚楚，就是她！她說話的內容我都記得，她約我出去，那個地方我也還記得……”
他看向馮褚，“你不信我？”
“我很想信你，但是證據擺在眼前，李奇，你再好好想想。”
李奇瞬間激動起來，“一定是剛才那個人說謊了，他是姜晴天的同夥！你等著，我這就過去找他，拆穿他的謊言！”
……
李奇鉆了牛角尖，攔都攔不住，馮褚也不能再把他給砍暈一次，嘆了口氣，決定跟他一起去看看。當然，馮褚對此並不抱希望，只是覺得讓李奇親眼看看也好，再一個是看著他，以免沖動之下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來。
從小區裏出去的時候，他註意到姜晴天依舊在附近，大概她也知道李奇現在情況不太好，所以沒有像之前那樣正大光明的跟著，而是躲了起來。
事故發生的地點在隔壁市，從溪南過去，一個小時不到的高鐵。
馮褚和李奇站在路邊，準備攔車去高鐵站，等待過程中，久違的黴運再次降臨。
鬼知道好好的，路邊為什麽會有一灘水，然後剛好有輛摩托車騎得飛快，濺起的水全落在他身上，旁邊的李奇相安無事！經過的車沒有一輛空著，打車顯示附近無車可用，加價都不行！
各種各樣的倒黴。
李奇表情古怪的問道，“馮褚，你還好嗎？”
他面無表情，“非常好！”
話音落下，有什麽東西從頭頂落下來，隨後傳來鳥叫聲。
再之後，一聲嘲笑從側面傳來，熟悉的聲音，熟悉的語氣。
他黑著臉轉過頭去，果然就見緋色從另一邊走來，一臉不懷好意的笑意，狹長的眼與薄唇，將這個笑容渲染得更加鮮明，讓人忍不住想往他臉上狠狠揍一拳。
跟他一起的，還有玉衡。小姑娘跟昨天相比，完全變了一副樣子，一頭粉紅色的長發紮成高馬尾，用華麗的發帶綁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，穿著藍白水手服，黑色的過膝長襪，棕色方頭皮鞋。
一路上回頭率百分之二百。
馮褚差點沒認出來。
“小～紅，你怎麽來了？！”馮褚咬牙切齒，重點突出‘小紅’兩個字。
緋色聞言，臉上表情瞬間裂開了，“馮褚，我警告你，再叫這兩個字我弄死你！”
“小紅小紅小紅小紅……”
“日！”
“小紅。”這一聲是玉衡喊的。
緋色瞬間從張牙舞爪的樣子，變得安靜如狗。
反差之大，速度之快，讓人驚嘆。
馮褚學他一貫的樣子，嘲諷的笑了兩聲，這才恢覆正常，看向玉衡，問道，“顧甜甜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玉衡站在原地，微微仰起頭，盯著他看了片刻之後，開口道，“果然出現了變數。”
馮褚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她這話指的是他身上的死劫，“怎麽了？”
“這跟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有關。”玉衡回道。
馮褚楞了一下，而後微微皺起眉頭。
他接下來要做的事，無非就是跟李奇一起去當初發生事故的地方看看，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，除非是車禍或者自然災害這種不可預料的情況。
“如果我放棄呢？”他問。
玉衡歪頭看他，“為什麽不去？反正又不會真的有事，我會跟著你的。”
馮褚：“……”
無語片刻後，他指著旁邊的李奇問，“他呢？他會不會有什麽意外？”
玉衡淡淡道，“他怎麽樣跟我沒關系。”
馮褚：“……我付錢？”
話音落下，就聽緋色嘲諷的笑，“一千塊嗎？是不是還要報銷？你覺得我們家……會缺這點錢嗎？”
馮褚瞬間黑了臉。
一千塊怎麽了？一千塊不是錢啊？！而且他那是因為公事花的錢，報銷怎麽了？！
是，小姑娘現在是不缺這點錢，但是昨天缺啊，她當時還準備給他借錢呢！
馮褚正準備說點什麽，只聽旁邊的李奇開口，“車來了。”他說著話，招手攔車，很快一輛出租車在旁邊停下。
雖然他們剛才討論的問題跟他有關，但是李奇明顯對這個不怎麽關心，或許是覺得他們的話莫名其妙，也可能是他一心只想著去證明自己沒說謊。
他拉開車門坐了上去，“走了馮褚。”
馮褚猶豫了一下，考慮到現在這種情況，他是攔不住李奇的，所以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。他看向玉衡，“你坐前面吧，緋色跟我們坐後面。”
她說過會一起去的。
卻見緋色跟他揮揮手，一臉欠扁的笑容，“謝謝，我們自己攔車。”
馮褚無聲的回敬了‘寵物’兩個字後，鉆進了車裏。
他們的車剛走，姜晴天就從樹後面走了出來，站在路邊攔車，顯然是要跟上去。
玉衡跟她打了招呼，“姐姐。”
姜晴天回她一個微笑。
他們前後攔到了車，往高鐵站去。
一路上都很順利，但是買票的時候出了問題——玉衡沒身份證。
緋色建議她用個隱身的術法跟著上車就行了。
不過從魔幻兒童喜劇和動畫片裏學到的常識告訴玉衡，這是一種很丟人的行為，她拒絕。
對於她的決定，緋色無條件服從，點點頭道，“行吧，那我們自己開車過去。”
……
馮褚他們到達隔壁市的時候，時間差不多是十二點了。出了車站，馮褚給洪兵打了個電話，問了一下他的餐館在什麽位置，就直接叫了往那邊去。
姜晴天依舊跟著他們，不過狀態看起來很不好，眼底明顯可見的慌張。之前在高鐵站的時候，她就試圖阻止他們到這邊來，不過李奇已經是鐵了心的，根本攔不住。她沒辦法，只能跟著過來。
很快到了洪兵的餐館，招牌很簡單接地氣——洪氏餐館。
服務員以為他們是來吃飯的，拿著菜單過來問。
馮褚說找一下洪兵，對方雖然有些意外，不過還是回頭朝樓上喊了一聲。之後不久，就見一個體格高大健壯的男人走了下來，一邊走一邊問，“誰找我？”
雙方坐下聊了一會兒，馮褚問的問題，洪兵都爽快的回答了。就像之前電話裏說的那樣，那個號碼他用了很多年，這家餐館也開了有好幾年，從餐飲服務許可證上就可看出來，不存在幫姜晴天作假的可能性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洪兵盯著李奇看了好一會兒，居然叫出了他的名字。馮褚問他怎麽知道，洪兵回答說，因為李奇是當初那場事故中，唯一的生還者，出事之前還在他家點過外賣，所以有印象。
李奇聽到‘唯一的生還者’幾個字，表情一下子很痛苦，顯然是想起事故中喪生的親人。
馮褚嘆了口氣，跟洪兵說過謝謝之後，就帶著李奇離開了，一邊走一邊安慰他，等他情緒穩定一些後，才跟他說，“結果你也看到了，事情根本不像你說的那樣，跟小晴沒什麽關系。”
李奇頓時又激動起來，“那她為什麽要阻止我過來這邊？如果真的跟她沒關系，她用得著像現在這樣嗎？”
的確，姜晴天的行為處處透著可疑，她又什麽都不說，只一個勁求馮褚不要再管這件事，讓人很難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。
“那你想怎麽樣？”馮褚問。
李奇一下子啞火了，顯然他心裏沒什麽打算。
兩人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後，李奇突然說，“我想去當初看到她的那個地方看看。”
……
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半年多，受災區域的道路早已重新恢覆，附近雖然不像是最初那種風景如畫的樣子，但也比剛發生事故的時候好多了，廢墟之上，重新被綠色所裝點，野草肆意生長，差不多有半人高。
一眼看去，到處都是差不多的，根本無從分辨。
馮褚不認為李奇還能記得當初的地方，正準備說回程的事，卻見他神色忽然變得有些恍惚，而後慢慢擡起頭看著山頂方向。
“怎麽了？”馮褚問道，一邊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。
在他看來，就是普通的山林，沒什麽特殊的地方。
“我覺得那上面有東西，一個對我來說，很重要的東西。”李奇回道。
“什麽東西？”
“不知道，就是感覺。”
馮褚看著那個方向，問道，“要上去看看嗎？”
李奇點點頭。
然而他們剛往山上走了一點點，就聽姜晴天在後面喊，“不能去！”她一邊喊著，跑到他們前方，攔著不讓繼續往山上去。
她此刻的表情，看起來痛苦又絕望，臉色蒼白如紙，不知道在害怕什麽。
而且不止是她，李奇的狀態也很奇怪，他不再像之前一樣一見到姜晴天就恨不得殺了她，甚至都沒有多看她兩眼，繞過她繼續往上走。
“李奇，不能去！”姜晴天抓著他的手，語帶哭腔，哀求道，“我求求你，別去！再等幾天，只要幾天的時間，我就不會再跟著你了！”
李奇仿佛沒聽到她說話一般，不斷試圖甩開她的手，動作越來越粗暴。
姜晴天的力氣跟他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，很快就被他掙脫了，並且因為地形的緣故，她一下子沒站穩，往下方摔去。
“小晴！”馮褚被嚇到了，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她，可惜慢了一點。
好在姜晴天只滾了一小段距離，就被人拉住了。是緋色，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，前一刻都還沒見人，下一刻突然出現在那裏。
馮褚楞了一下，繼而想起了緋色不是人這事，也就釋然了。他松了一口氣，一邊往下方看去，很快在路邊上找到了玉衡的身影。
“自己站穩，我要下去接人了。”緋色對姜晴天說了一句，便松開了手。
“謝謝。”後者低聲說了一句，視線又往山上看去，瞬間就變了臉色，眼底一片驚恐，聲音都有些顫抖，“李奇！”
原來，就耽誤這麽一下的功夫，李奇已經已經往上爬了很長一段路了，並且正以一種常人達不到的速度繼續往上爬。
“不能讓他上去，一定不能！”姜晴天嘴裏念叨著，追著李奇往上爬。
然而這片山坡上根本沒有所謂的路，就只是圍繞著‘上’這個大方向，穿過茂盛的野草和灌木叢。姜晴天不僅沒能追上李奇，且彼此之間的距離還在不斷拉開，之後不久，李奇整個人就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。
“李奇……別去啊……求求你別去……求你了……”姜晴天直接哭了起來，一邊哭一邊繼續往上爬。受限於普通人的體能，很快她的速度就慢了下來，並且呼吸急促，卻依舊不放棄。
馮褚很快追了上來。
姜晴天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一般，緊緊抓著他的手，“馮哥，求……求你，求你攔下李奇，別讓……讓他到山頂上去，不能去，不然……不然一切都完了！”
馮褚點點頭，“你先休息一下，我去追他。”
他說完，扒開草叢繼續往上爬。
而姜晴天根本顧不上休息，勉強把氣息平覆下來後，又準備繼續跟上去。
這時，一個甜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，“姐姐，你要跟我一起嗎？”
姜晴天回頭看了一眼，就見剛才拉了她一把的高大男人，抱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小姑娘，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裏，猶如閑庭散步一般，穿過野草與灌木，向著她這邊走來。
她記得小姑娘的名字，顧甜甜。不過這不是重點，小姑娘哪怕身材再嬌小，那也是幾十斤的體重，在平路上也就算了，但現在是在崎嶇不平的山坡上，正常人根本沒辦法像這樣抱著一個人爬山吧？
“什麽……意思？”姜晴天問。
說話間，緋色抱著玉衡已經走到了她面前。離得近了，對比更是明顯。她一個人爬到這裏就開始喘息個不停，但是這個男人，以這樣的姿勢抱著一個人走上來，呼吸卻絲毫不亂。
玉衡對她笑了笑，“像我這樣，讓小紅帶著你一起。”
抱著一個小姑娘，還要再帶上她？
這讓姜晴天感到難以置信。
又聽玉衡說，“姐姐，他們已經走出很遠了哦。”
姜晴天匆匆轉頭向山坡上方看去，入眼只有茂盛的野草和灌木，已經找不到李奇和馮褚的身影了。她心裏頓時就慌了起來，一咬牙對玉衡點點頭，“謝謝！”
“小紅，帶上她。”玉衡吩咐道。
緋色十分聽話的半蹲下身去，撈起姜晴天，讓她像玉衡一樣坐在自己的臂彎裏，繼續往上爬。
“他……”姜晴天看著緋色，有些遲疑。
玉衡歪頭看她，“姐姐，你應該見過某些東西吧？”
姜晴天聞言，心中一驚，下意識將手放在胸前，隔著衣服將某樣東西攥緊。
……
另一邊，馮褚一直追著李奇。
雖然他也能沒追上，但至少沒把人丟了，李奇的身影一直在他視線範圍內。
剛開始的時候馮褚沒想太多，但是很快他就察覺到不對了。他在刑偵隊幹了這麽多年，常年奮鬥在第一線，追著各種罪犯滿到處跑，體能絕對是一流的，而李奇就是個普通人，但是現在他都快喘成狗了，前方李奇的速度卻一點都沒有慢下來的征兆，這也太不合理了。
昨天聽了李奇的描述，他先入為主的覺得，問題可能出在姜晴天身上，還跟玉衡確認了一遍。可現在看來，問題更大明明是李奇本人。
他究竟……是不是人？
馮褚開始懷疑。
但是當初事故發生之後，李奇被救援隊的人送到了醫院，各種檢查都做了一遍，除了記憶缺失以外，並沒有其他奇怪的地方，這又怎麽解釋？
烈日當空，太陽毒得跟要把人烤幹似的，馮褚衣服幾乎濕透，汗珠不斷從額頭滾落，整個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。漸漸的，他有些堅持不住了。
而就在他停下喘口氣的時間裏，李奇跑沒影了。
“日！”馮褚爆了句粗口，爬起來繼續往上，現在已經不是追人了，而是要找人。
好在馮褚還記得在山坡下面的時候，李奇曾經往某個方向看去，說那裏有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，往那個方向去找人應該可行。
馮褚就這樣一邊喘著氣一邊往上爬，很快到了山坡頂上，雖然腳下的路依舊崎嶇不平，但至少不用再爬坡，他的氣息漸漸平覆下來，速度也得到提升，把那一片都找了一遍後，終於在一個小樹林找到了李奇。
走近了之後，看清楚李奇正用雙手挖土，已經挖開了一層了，嘴裏不停念叨著，“就是這裏……就在這下面……”
因為之前的懷疑，馮褚下意識去看李奇的手。
腳下的土地是很緊實的，不像是沙灘一樣柔軟松散，就算用鏟子之類的工具，也要費點力氣。
可是李奇就這樣徒手挖開了一層，而他的手上，完全看不到傷痕，就跟沒事人一樣！
馮褚心裏忽然升起不好的預感。
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他覺得，李奇的身體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對勁，有些……虛？
……
緋色帶著玉衡和姜晴天，也找了過來。
他剛將姜晴天放下來，她就像是瘋了一樣，不管不顧往李奇那邊跑，因為跑得太快，沒註意腳下，被絆了一下，整個人狠狠摔倒在地上。但是她根本顧不上疼，掙紮著爬起來，一瘸一拐的繼續往李奇那邊去。
“不要再挖了……不要……李奇我求求你……”她哭喊著，去抓李奇的手，想阻止他。但是就像之前在山下一樣，以她的力氣根本辦不到，很快就被李奇甩開。
她轉而看向馮褚，“馮哥，幫幫我……”
有了馮褚的加入，李奇終於被暫時制住。
可惜也沒能堅持太久，就出了意外，李奇的身體忽然發生了變化，馮褚的手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，什麽感覺都沒有，仿佛抓了一把空氣。
“怎麽回事？！”馮褚反覆試了幾次，根本沒辦法觸摸到李奇的身影，於是轉頭問姜晴天。
卻見姜晴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動作，坐在地上，一臉絕望的表情，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滑落。
“小晴？”馮褚喊了一聲。
姜晴天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。
馮褚楞了一下，而後回頭準備找玉衡的身影，卻見緋色抱著她，已經走到了他們旁邊。
“顧甜甜，李奇他……怎麽了？”他問。
玉衡讓緋色把她放下來，之後往前走了幾步，來到李奇旁邊蹲下，靜靜看他挖土。大概是覺得他挖得太慢了，她叫了緋色過來幫忙，“小紅，一起挖。”
有了緋色的加入，速度瞬間提升，很快泥土下埋藏的東西就被挖了出來——
一副枯骨。
對於這個挖了很久挖出來的東西，李奇的反應很奇怪，他低頭看著，表情有些迷茫，不明白為什麽對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會是一副枯骨。
馮褚也很意外，他蹲下去，仔細查看那副枯骨，習慣性的開始分析。這是一副男人的骨架，肋骨斷裂了好幾根……
忽然，他註意到枯骨下面似乎有什麽，於是伸手去拿了起來。
一塊玉觀音。
應該是死者戴在脖子上的，但是繩子腐朽了，就掉到了骨架下面。
左手上也掛著東西，撥開泥土後，得以看清那是一塊手表。
馮褚將這兩樣東西拿在手裏，莫名覺得有些眼熟，微微瞇起眼，仔細想了一會兒後，他猛一下看向旁邊坐著的李奇。
無論玉觀音還是手表，都跟他身上的一模一樣！
再聯系到他現在的狀態，馮褚心裏有了一個猜想——
這具屍骨是李奇的！
可是，現在的李奇又是怎麽回事？！
馮褚看向姜晴天，聲音有些幹啞的問，“小晴，李奇他……怎麽回事？”
後者緩緩擡起頭，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一般，臉上帶著絕望的笑容，“馮哥，我想救他的……只要幾天，再堅持幾天就可以了……為什麽……為什麽……”
……
從姜晴天斷斷續續的敘述中，馮褚他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。
原來，早在半年多以前，李奇就死了，而不是大家所以為的那樣，是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。當初發生在這裏的那場事故，根本無人生還。
那時候，姜晴天還有在關註他，從新聞上得知這邊出事以後，立刻買了高鐵票趕過來。
然而當時這裏已經是一片廢墟，並且依舊下著暴雨，事故隨時有可能再次發生，很大程度限制了救援隊開展工作。雖然所有人都在祈禱，但是大家心裏也都清楚一點，這種情況下，被困者生存的幾率實在是太小了。
姜晴天就是個普通人，除了擔心，什麽都辦不到。
隨著時間的推移，被困者的生命也在緩緩流逝。
絕望之下，姜晴天忽然想起那節指骨。那是奶奶臨死之前交到她手中的，說是如果有一天她陷入到絕境，沒有一點辦法的時候，可以求助於這節指骨，但是老人家囑咐了無數遍，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個字——不要貪心。
姜晴天其實一直不信這些，但是當時她真的沒有辦法了，抱著試一試的心態，對著那節指骨祈禱。
沒想到指骨真的回應了她。
她不知道怎麽形容當時的狀況，仿佛被拉入了一個另一個空間，在一片灰暗之中，有一個不辨男女的聲音問她想要什麽。
她說想要救李奇出來。那個聲音告訴她，她的願望可以實現，但是需要付出代價，之後給了她很多選項。
姜晴天付出了愛情，將李奇從廢墟之下救了出來。
可惜已經晚了，他傷得太嚴重，甚至等不到姜晴天叫救援隊過來把他送去醫院，就停止了呼吸。
姜晴天不甘心，再次求助於那節指骨。
那個聲音告訴她，死了的人是不可能覆活的，但是有一個方法，可以讓李奇像正常人一樣生活。不過條件很苛刻，並且過程中不能出任何一點差錯，否則就會功虧一簣。也因此，這個辦法的代價並不算高，只需要一年的壽命。
姜晴天毫不猶豫的換了。
那個聲音將方法告訴了她，只需要她瞞下李奇的死訊，不讓任何人知道，而她要堅信李奇還活著，當執念足夠強大的時候，他就能夠重新出現在她面前，看起來跟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。
但這只是開始，當李奇回來後，從第七天開始，她需要再堅持整整七個月的時間，才能讓他的狀態穩定。因為李奇存在於她的執念之中，她必須不斷的催眠自己，堅信他是活著的。
聽起來很簡單，事實卻很難，堅信一個在你眼前死去的人是活著的，多麽可笑！
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這個辦法也算是死而覆生，違背了生死規則，所以規則會在一定程度上對這個過程進行幹擾，具體表現在，姜晴天會不受控制的，一點點忘記李奇。也因此，那段時間，她才會想盡辦法跟著他，只有看著他，才能記得他。
整個過程中，她只能一個人獨自堅持，哪怕被誤會，也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半句。
這是唯一的機會，姜晴天不可能放棄。於是她悄悄將李奇的屍體埋了，之後回到酒店裏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，不停的祈禱。
三天後，李奇真的回來了！
救援人員把他從廢墟之中救了出來，雖然受了一點傷，但是並不嚴重。
之後姜晴天就開始孤獨的堅守。
她痛苦而艱難的走到了如今，就只剩下幾天的時間就可以成功了，卻最終敗在了李奇的執著之下。
……
馮褚聽完前因後果，心情一時之間十分覆雜。自責是難免的，畢竟是他也參與到了其中，但他也清楚，就算他不插手，李奇也依舊會過來，就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，有些事從一開始結果就註定了。
他看著姜晴天，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。
旁邊，玉衡若有所思。
其實一開始看到李奇的時候，她就覺得他的狀況有點奇怪，因為他眉心的命盤已經整個變成了黑色，按理說這種情況下人應該死了才是，可是他依舊還活得好好的。不僅如此，她還在李奇和姜晴天之間，看到了一縷若有似無的因果，隨時都可能斷開。
沒想到會是這麽個情況。
“很有趣的方法，瞞天過海。”玉衡低聲道，視線落在姜晴天身上，更準確的說是領口，她脖子掛著一根紅繩，不出意外那節指骨就戴在脖子上。
“姐姐，我能看看那節指骨嗎？”玉衡走到她身邊，低聲問她。
姜晴天聞言，楞了一瞬，而後眼裏忽然升起一絲希望，嘴裏呢喃著，“指骨……對，指骨！……一定還有辦法，一定！”
她說著話，伸手抓著脖子上紅繩，將指骨扯了出來，靜靜看了片刻後，雙手緊握，貼在胸前，閉上眼開始祈禱。
而幾乎是在她開始祈禱的同時，小樹林裏漸漸彌漫起了霧氣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得濃郁，很快便將這一片籠罩其中。
光線也不斷變得暗淡，宛如夕陽沈入山底之後的黃昏，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灰蒙蒙。
有點像是姜晴天說過的，她被拉進去過的那個一片灰暗的特殊空間。
一個不辨男女的聲音響起，有些虛無縹緲的感覺，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，又似乎就在頭頂上方。
“你想要什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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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半夜你這麽吵， 會打擾到別人的， 有點公德心啊！”馮褚說著話， 拽著他衣領把他從門邊拖進屋， 而後熟練的用腳關門，這是他練習多年的絕技，力道控制得非常好，能讓門恰好關上但又不會發出太響的聲音。
“馮褚你放開我！”李奇現在沈浸在自己的幻想裏，被憤怒和仇恨沖昏了頭腦，不斷的掙紮著，一邊歇斯底裏的喊， “肯定是她用了什麽惡毒的方法， 害死了我爸媽還有婉婉他們一家人， 肯定是！我要殺了她，給他們報仇！”
“你先冷靜下來，有什麽事坐下來慢慢說！”馮褚沈聲道。
沒用，李奇情緒依舊處於失控狀態。
馮褚嘆了口氣， 而後毫不猶豫， 一個手刀砍在他頸後。
原本還在掙紮的李奇瞬間不動了，繼而身體一軟倒下。馮褚順手撈住他，往客房裏拖。
他把人扔床上躺下，再回來時，就見姜晴天已經開門出來了。
“他剛才喊的那些話，你都聽到了吧， 有什麽想要解釋的嗎？”馮褚問著話，一屁股坐沙發上，又指了指旁邊的沙發，意思是讓姜晴天坐下說。
聽到他的話，姜晴天臉色變了變，眼神有些閃躲，垂下眼不再看他，在沙發上坐下後，過了片刻才開口，“馮哥，你不會相信他的話了吧？這個世界上，怎麽可能那種超自然的力量……”
話沒說完，就被馮褚打斷了，“有。”
姜晴天一楞，“馮哥，你真的信那些妖魔鬼怪的事？你們不是一直跟大眾宣傳‘相信科學反對迷信’嗎，怎麽……”
“我以前是不信的，但是後來我親眼見到了。”馮褚凝神看著她，目光十分的銳利，“小晴，哪怕現在，我依舊相信你不會做出害人的事，但是李奇剛才說的事，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你，我想聽你說實話。還有他提到那節指骨，能讓我看……”
這個東西對於姜晴天來說，似乎是禁忌，馮褚話音才落下，她幾乎是立刻就反駁道，“沒有！什麽問題都沒有！就只是普通的掛飾！”
她說完之後才驚覺自己太激動了，楞了楞後，看著馮褚，低聲哀求道，“馮哥，我求求你，不要再管這件事，不要再管了！”
這裏面果然有問題。
馮褚冷靜的問，“為什麽？”
姜晴天垂下眼，不住的搖頭，“不能說，不能說……”
馮褚換了個問題，“那你為什麽要這樣跟著他？”
“我只是想看著他……”姜晴天雙手捂著臉，聲音依稀有些哽咽，“我必須要看著他，我怕把他忘了……馮哥，求求你，不要管這件事，很快，很快就好了……”
她這樣低頭捂臉哭泣子，身量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過分單薄，真的讓人心疼。
馮褚還記得幾年前，李奇把她介紹給他們這些朋友時，她就是溫柔如水的樣子，細心又體貼，相處幾次之後，就把所有人的喜好都記下來了，每次去他們住的地方聚會的時候，幾乎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歡吃的東西。
之後的幾年，她都一直是當初的樣子，無論對朋友還是陌生人，臉上永遠帶著笑容，那是發自內容的笑容，而不是偽裝。
馮褚從沒見她生氣難過的樣子，她跟李奇交往期間，雖然也鬧過矛盾，但從來不會遷怒別人。
他不信，這樣把溫柔刻進了骨子裏的女孩，會做出傷害別人的事。
可是李奇剛才那些話，說得那麽篤定，不像是作假。
“小晴，你老實告訴我，他剛才說的，出事那天傍晚你給他打了電話約他出去，是不是真的？”
姜晴天搖頭，“不是他說的那樣。”
“那他為什麽會這麽說？”
“不能說，真的不能說……馮哥，我求求你，很快就會過去了……”姜晴天說著話，整個人忽然僵了一下，之後便見她站了起來，匆匆往客房去，“我要看著他……”
說了半天，結果等於什麽都沒說。
馮褚往後一倒，仰頭看著天花板，吐一口氣。
……
淩晨的時候，姜晴天離開了，走之前跟馮褚說了謝謝。
之後不久李奇就醒了。情緒依舊很激動，不過比起半夜裏已經好多了，至少是個能交流的正常人，而不是大吵大鬧的瘋子。
今天是周六，馮褚休息，正好可以跟他好好討論這件事。
“李奇，你確定出事那天傍晚，姜晴天真的給你打過電話？”馮褚問。
李奇點頭，“我確定。”
“事情過去半年多了，你怎麽突然又想起當初的事了？”馮褚記得他們當初去探望李奇的時候，從醫生處得知，他關於事故期間的記憶缺失了，原因很覆雜，除了頭部受到傷害以外，還可能是那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，他潛意識裏抗拒想起。
“我夜裏做了一個夢，夢到當初的事，當時在救援人員把我從救起來後，離開之前，我依稀看到了姜晴天的身影，她那個時候就在現場！順著這一點，我努力回想，就記起來了。”李奇咬著牙，雙手握拳，手背上青筋畢現。
“那你還記得，她打電話給你，是用的自己的號碼，還是其他的？”
李奇聞言，微微皺起眉頭，仔細想了片刻後，肯定道，“是她的號碼，我雖然刪了聯系人，但是還記得那個號碼。”
他說得這麽肯定，但是姜晴天卻否認了這一點，兩個人之間，必有一個說了假話。而真假與否，查一下就知道了。
馮褚點點頭，“行，我找人幫忙查一下。”
他說完後，問李奇要了手機過來，撥了一個電話出去，“小陳，是我，馮褚，麻煩你幫我查一下今年12月10號那天，這個號碼下所有打進來的電話。”
之後過了不久，那邊就把結果發到馮褚手機上。
出事那天，李奇接到的電話不多，總共就八個。馮褚對照了一下，發現沒有姜晴天的，並且下午那個時間段，就只有一個電話打進來，是一個陌生的號碼，從通話時長來看不像是打錯或者是騷擾電話。
馮褚試著打了回去，嘟嘟兩聲後，就接通了。
電話那一頭，傳來一個洪亮的男聲，“餵！”
馮褚跟對方問了一下，得知電話那頭的人叫洪兵，這個號碼他一直在用，好幾年了。至於為什麽給李奇打電話，對方解釋說他是開餐館的，因為店鋪就在離事故地點不遠的小鎮上，對於那場事故的記得比較清楚，說那天傍晚毫無預兆的下起了暴雨，很多外賣訂單沒辦法送，他們一個個的給客人打電話回去道歉，李奇應該也是其中之一。
馮褚跟對方道了謝，掛斷電話，看向旁邊表情有些嚇人的李奇，“從通話記錄來看，小晴那天根本沒有給你打過電話。”
李奇一口否認，“怎麽可能！我記得清清楚楚，就是她！她說話的內容我都記得，她約我出去，那個地方我也還記得……”
他看向馮褚，“你不信我？”
“我很想信你，但是證據擺在眼前，李奇，你再好好想想。”
李奇瞬間激動起來，“一定是剛才那個人說謊了，他是姜晴天的同夥！你等著，我這就過去找他，拆穿他的謊言！”
……
李奇鉆了牛角尖，攔都攔不住，馮褚也不能再把他給砍暈一次，嘆了口氣，決定跟他一起去看看。當然，馮褚對此並不抱希望，只是覺得讓李奇親眼看看也好，再一個是看著他，以免沖動之下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來。
從小區裏出去的時候，他註意到姜晴天依舊在附近，大概她也知道李奇現在情況不太好，所以沒有像之前那樣正大光明的跟著，而是躲了起來。
事故發生的地點在隔壁市，從溪南過去，一個小時不到的高鐵。
馮褚和李奇站在路邊，準備攔車去高鐵站，等待過程中，久違的黴運再次降臨。
鬼知道好好的，路邊為什麽會有一灘水，然後剛好有輛摩托車騎得飛快，濺起的水全落在他身上，旁邊的李奇相安無事！經過的車沒有一輛空著，打車顯示附近無車可用，加價都不行！
各種各樣的倒黴。
李奇表情古怪的問道，“馮褚，你還好嗎？”
他面無表情，“非常好！”
話音落下，有什麽東西從頭頂落下來，隨後傳來鳥叫聲。
再之後，一聲嘲笑從側面傳來，熟悉的聲音，熟悉的語氣。
他黑著臉轉過頭去，果然就見緋色從另一邊走來，一臉不懷好意的笑意，狹長的眼與薄唇，將這個笑容渲染得更加鮮明，讓人忍不住想往他臉上狠狠揍一拳。
跟他一起的，還有玉衡。小姑娘跟昨天相比，完全變了一副樣子，一頭粉紅色的長發紮成高馬尾，用華麗的發帶綁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，穿著藍白水手服，黑色的過膝長襪，棕色方頭皮鞋。
一路上回頭率百分之二百。
馮褚差點沒認出來。
“小～紅，你怎麽來了？！”馮褚咬牙切齒，重點突出‘小紅’兩個字。
緋色聞言，臉上表情瞬間裂開了，“馮褚，我警告你，再叫這兩個字我弄死你！”
“小紅小紅小紅小紅……”
“日！”
“小紅。”這一聲是玉衡喊的。
緋色瞬間從張牙舞爪的樣子，變得安靜如狗。
反差之大，速度之快，讓人驚嘆。
馮褚學他一貫的樣子，嘲諷的笑了兩聲，這才恢覆正常，看向玉衡，問道，“顧甜甜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玉衡站在原地，微微仰起頭，盯著他看了片刻之後，開口道，“果然出現了變數。”
馮褚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她這話指的是他身上的死劫，“怎麽了？”
“這跟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有關。”玉衡回道。
馮褚楞了一下，而後微微皺起眉頭。
他接下來要做的事，無非就是跟李奇一起去當初發生事故的地方看看，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，除非是車禍或者自然災害這種不可預料的情況。
“如果我放棄呢？”他問。
玉衡歪頭看他，“為什麽不去？反正又不會真的有事，我會跟著你的。”
馮褚：“……”
無語片刻後，他指著旁邊的李奇問，“他呢？他會不會有什麽意外？”
玉衡淡淡道，“他怎麽樣跟我沒關系。”
馮褚：“……我付錢？”
話音落下，就聽緋色嘲諷的笑，“一千塊嗎？是不是還要報銷？你覺得我們家……會缺這點錢嗎？”
馮褚瞬間黑了臉。
一千塊怎麽了？一千塊不是錢啊？！而且他那是因為公事花的錢，報銷怎麽了？！
是，小姑娘現在是不缺這點錢，但是昨天缺啊，她當時還準備給他借錢呢！
馮褚正準備說點什麽，只聽旁邊的李奇開口，“車來了。”他說著話，招手攔車，很快一輛出租車在旁邊停下。
雖然他們剛才討論的問題跟他有關，但是李奇明顯對這個不怎麽關心，或許是覺得他們的話莫名其妙，也可能是他一心只想著去證明自己沒說謊。
他拉開車門坐了上去，“走了馮褚。”
馮褚猶豫了一下，考慮到現在這種情況，他是攔不住李奇的，所以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。他看向玉衡，“你坐前面吧，緋色跟我們坐後面。”
她說過會一起去的。
卻見緋色跟他揮揮手，一臉欠扁的笑容，“謝謝，我們自己攔車。”
馮褚無聲的回敬了‘寵物’兩個字後，鉆進了車裏。
他們的車剛走，姜晴天就從樹後面走了出來，站在路邊攔車，顯然是要跟上去。
玉衡跟她打了招呼，“姐姐。”
姜晴天回她一個微笑。
他們前後攔到了車，往高鐵站去。
一路上都很順利，但是買票的時候出了問題——玉衡沒身份證。
緋色建議她用個隱身的術法跟著上車就行了。
不過從魔幻兒童喜劇和動畫片裏學到的常識告訴玉衡，這是一種很丟人的行為，她拒絕。
對於她的決定，緋色無條件服從，點點頭道，“行吧，那我們自己開車過去。”
……
馮褚他們到達隔壁市的時候，時間差不多是十二點了。出了車站，馮褚給洪兵打了個電話，問了一下他的餐館在什麽位置，就直接叫了往那邊去。
姜晴天依舊跟著他們，不過狀態看起來很不好，眼底明顯可見的慌張。之前在高鐵站的時候，她就試圖阻止他們到這邊來，不過李奇已經是鐵了心的，根本攔不住。她沒辦法，只能跟著過來。
很快到了洪兵的餐館，招牌很簡單接地氣——洪氏餐館。
服務員以為他們是來吃飯的，拿著菜單過來問。
馮褚說找一下洪兵，對方雖然有些意外，不過還是回頭朝樓上喊了一聲。之後不久，就見一個體格高大健壯的男人走了下來，一邊走一邊問，“誰找我？”
雙方坐下聊了一會兒，馮褚問的問題，洪兵都爽快的回答了。就像之前電話裏說的那樣，那個號碼他用了很多年，這家餐館也開了有好幾年，從餐飲服務許可證上就可看出來，不存在幫姜晴天作假的可能性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洪兵盯著李奇看了好一會兒，居然叫出了他的名字。馮褚問他怎麽知道，洪兵回答說，因為李奇是當初那場事故中，唯一的生還者，出事之前還在他家點過外賣，所以有印象。
李奇聽到‘唯一的生還者’幾個字，表情一下子很痛苦，顯然是想起事故中喪生的親人。
馮褚嘆了口氣，跟洪兵說過謝謝之後，就帶著李奇離開了，一邊走一邊安慰他，等他情緒穩定一些後，才跟他說，“結果你也看到了，事情根本不像你說的那樣，跟小晴沒什麽關系。”
李奇頓時又激動起來，“那她為什麽要阻止我過來這邊？如果真的跟她沒關系，她用得著像現在這樣嗎？”
的確，姜晴天的行為處處透著可疑，她又什麽都不說，只一個勁求馮褚不要再管這件事，讓人很難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。
“那你想怎麽樣？”馮褚問。
李奇一下子啞火了，顯然他心裏沒什麽打算。
兩人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後，李奇突然說，“我想去當初看到她的那個地方看看。”
……
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半年多，受災區域的道路早已重新恢覆，附近雖然不像是最初那種風景如畫的樣子，但也比剛發生事故的時候好多了，廢墟之上，重新被綠色所裝點，野草肆意生長，差不多有半人高。
一眼看去，到處都是差不多的，根本無從分辨。
馮褚不認為李奇還能記得當初的地方，正準備說回程的事，卻見他神色忽然變得有些恍惚，而後慢慢擡起頭看著山頂方向。
“怎麽了？”馮褚問道，一邊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。
在他看來，就是普通的山林，沒什麽特殊的地方。
“我覺得那上面有東西，一個對我來說，很重要的東西。”李奇回道。
“什麽東西？”
“不知道，就是感覺。”
馮褚看著那個方向，問道，“要上去看看嗎？”
李奇點點頭。
然而他們剛往山上走了一點點，就聽姜晴天在後面喊，“不能去！”她一邊喊著，跑到他們前方，攔著不讓繼續往山上去。
她此刻的表情，看起來痛苦又絕望，臉色蒼白如紙，不知道在害怕什麽。
而且不止是她，李奇的狀態也很奇怪，他不再像之前一樣一見到姜晴天就恨不得殺了她，甚至都沒有多看她兩眼，繞過她繼續往上走。
“李奇，不能去！”姜晴天抓著他的手，語帶哭腔，哀求道，“我求求你，別去！再等幾天，只要幾天的時間，我就不會再跟著你了！”
李奇仿佛沒聽到她說話一般，不斷試圖甩開她的手，動作越來越粗暴。
姜晴天的力氣跟他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，很快就被他掙脫了，並且因為地形的緣故，她一下子沒站穩，往下方摔去。
“小晴！”馮褚被嚇到了，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她，可惜慢了一點。
好在姜晴天只滾了一小段距離，就被人拉住了。是緋色，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，前一刻都還沒見人，下一刻突然出現在那裏。
馮褚楞了一下，繼而想起了緋色不是人這事，也就釋然了。他松了一口氣，一邊往下方看去，很快在路邊上找到了玉衡的身影。
“自己站穩，我要下去接人了。”緋色對姜晴天說了一句，便松開了手。
“謝謝。”後者低聲說了一句，視線又往山上看去，瞬間就變了臉色，眼底一片驚恐，聲音都有些顫抖，“李奇！”
原來，就耽誤這麽一下的功夫，李奇已經已經往上爬了很長一段路了，並且正以一種常人達不到的速度繼續往上爬。
“不能讓他上去，一定不能！”姜晴天嘴裏念叨著，追著李奇往上爬。
然而這片山坡上根本沒有所謂的路，就只是圍繞著‘上’這個大方向，穿過茂盛的野草和灌木叢。姜晴天不僅沒能追上李奇，且彼此之間的距離還在不斷拉開，之後不久，李奇整個人就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。
“李奇……別去啊……求求你別去……求你了……”姜晴天直接哭了起來，一邊哭一邊繼續往上爬。受限於普通人的體能，很快她的速度就慢了下來，並且呼吸急促，卻依舊不放棄。
馮褚很快追了上來。
姜晴天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一般，緊緊抓著他的手，“馮哥，求……求你，求你攔下李奇，別讓……讓他到山頂上去，不能去，不然……不然一切都完了！”
馮褚點點頭，“你先休息一下，我去追他。”
他說完，扒開草叢繼續往上爬。
而姜晴天根本顧不上休息，勉強把氣息平覆下來後，又準備繼續跟上去。
這時，一個甜軟的聲音從後面傳來，“姐姐，你要跟我一起嗎？”
姜晴天回頭看了一眼，就見剛才拉了她一把的高大男人，抱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小姑娘，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裏，猶如閑庭散步一般，穿過野草與灌木，向著她這邊走來。
她記得小姑娘的名字，顧甜甜。不過這不是重點，小姑娘哪怕身材再嬌小，那也是幾十斤的體重，在平路上也就算了，但現在是在崎嶇不平的山坡上，正常人根本沒辦法像這樣抱著一個人爬山吧？
“什麽……意思？”姜晴天問。
說話間，緋色抱著玉衡已經走到了她面前。離得近了，對比更是明顯。她一個人爬到這裏就開始喘息個不停，但是這個男人，以這樣的姿勢抱著一個人走上來，呼吸卻絲毫不亂。
玉衡對她笑了笑，“像我這樣，讓小紅帶著你一起。”
抱著一個小姑娘，還要再帶上她？
這讓姜晴天感到難以置信。
又聽玉衡說，“姐姐，他們已經走出很遠了哦。”
姜晴天匆匆轉頭向山坡上方看去，入眼只有茂盛的野草和灌木，已經找不到李奇和馮褚的身影了。她心裏頓時就慌了起來，一咬牙對玉衡點點頭，“謝謝！”
“小紅，帶上她。”玉衡吩咐道。
緋色十分聽話的半蹲下身去，撈起姜晴天，讓她像玉衡一樣坐在自己的臂彎裏，繼續往上爬。
“他……”姜晴天看著緋色，有些遲疑。
玉衡歪頭看她，“姐姐，你應該見過某些東西吧？”
姜晴天聞言，心中一驚，下意識將手放在胸前，隔著衣服將某樣東西攥緊。
……
另一邊，馮褚一直追著李奇。
雖然他也能沒追上，但至少沒把人丟了，李奇的身影一直在他視線範圍內。
剛開始的時候馮褚沒想太多，但是很快他就察覺到不對了。他在刑偵隊幹了這麽多年，常年奮鬥在第一線，追著各種罪犯滿到處跑，體能絕對是一流的，而李奇就是個普通人，但是現在他都快喘成狗了，前方李奇的速度卻一點都沒有慢下來的征兆，這也太不合理了。
昨天聽了李奇的描述，他先入為主的覺得，問題可能出在姜晴天身上，還跟玉衡確認了一遍。可現在看來，問題更大明明是李奇本人。
他究竟……是不是人？
馮褚開始懷疑。
但是當初事故發生之後，李奇被救援隊的人送到了醫院，各種檢查都做了一遍，除了記憶缺失以外，並沒有其他奇怪的地方，這又怎麽解釋？
烈日當空，太陽毒得跟要把人烤幹似的，馮褚衣服幾乎濕透，汗珠不斷從額頭滾落，整個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。漸漸的，他有些堅持不住了。
而就在他停下喘口氣的時間裏，李奇跑沒影了。
“日！”馮褚爆了句粗口，爬起來繼續往上，現在已經不是追人了，而是要找人。
好在馮褚還記得在山坡下面的時候，李奇曾經往某個方向看去，說那裏有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，往那個方向去找人應該可行。
馮褚就這樣一邊喘著氣一邊往上爬，很快到了山坡頂上，雖然腳下的路依舊崎嶇不平，但至少不用再爬坡，他的氣息漸漸平覆下來，速度也得到提升，把那一片都找了一遍後，終於在一個小樹林找到了李奇。
走近了之後，看清楚李奇正用雙手挖土，已經挖開了一層了，嘴裏不停念叨著，“就是這裏……就在這下面……”
因為之前的懷疑，馮褚下意識去看李奇的手。
腳下的土地是很緊實的，不像是沙灘一樣柔軟松散，就算用鏟子之類的工具，也要費點力氣。
可是李奇就這樣徒手挖開了一層，而他的手上，完全看不到傷痕，就跟沒事人一樣！
馮褚心裏忽然升起不好的預感。
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他覺得，李奇的身體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對勁，有些……虛？
……
緋色帶著玉衡和姜晴天，也找了過來。
他剛將姜晴天放下來，她就像是瘋了一樣，不管不顧往李奇那邊跑，因為跑得太快，沒註意腳下，被絆了一下，整個人狠狠摔倒在地上。但是她根本顧不上疼，掙紮著爬起來，一瘸一拐的繼續往李奇那邊去。
“不要再挖了……不要……李奇我求求你……”她哭喊著，去抓李奇的手，想阻止他。但是就像之前在山下一樣，以她的力氣根本辦不到，很快就被李奇甩開。
她轉而看向馮褚，“馮哥，幫幫我……”
有了馮褚的加入，李奇終於被暫時制住。
可惜也沒能堅持太久，就出了意外，李奇的身體忽然發生了變化，馮褚的手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，什麽感覺都沒有，仿佛抓了一把空氣。
“怎麽回事？！”馮褚反覆試了幾次，根本沒辦法觸摸到李奇的身影，於是轉頭問姜晴天。
卻見姜晴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了動作，坐在地上，一臉絕望的表情，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滑落。
“小晴？”馮褚喊了一聲。
姜晴天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。
馮褚楞了一下，而後回頭準備找玉衡的身影，卻見緋色抱著她，已經走到了他們旁邊。
“顧甜甜，李奇他……怎麽了？”他問。
玉衡讓緋色把她放下來，之後往前走了幾步，來到李奇旁邊蹲下，靜靜看他挖土。大概是覺得他挖得太慢了，她叫了緋色過來幫忙，“小紅，一起挖。”
有了緋色的加入，速度瞬間提升，很快泥土下埋藏的東西就被挖了出來——
一副枯骨。
對於這個挖了很久挖出來的東西，李奇的反應很奇怪，他低頭看著，表情有些迷茫，不明白為什麽對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會是一副枯骨。
馮褚也很意外，他蹲下去，仔細查看那副枯骨，習慣性的開始分析。這是一副男人的骨架，肋骨斷裂了好幾根……
忽然，他註意到枯骨下面似乎有什麽，於是伸手去拿了起來。
一塊玉觀音。
應該是死者戴在脖子上的，但是繩子腐朽了，就掉到了骨架下面。
左手上也掛著東西，撥開泥土後，得以看清那是一塊手表。
馮褚將這兩樣東西拿在手裏，莫名覺得有些眼熟，微微瞇起眼，仔細想了一會兒後，他猛一下看向旁邊坐著的李奇。
無論玉觀音還是手表，都跟他身上的一模一樣！
再聯系到他現在的狀態，馮褚心裏有了一個猜想——
這具屍骨是李奇的！
可是，現在的李奇又是怎麽回事？！
馮褚看向姜晴天，聲音有些幹啞的問，“小晴，李奇他……怎麽回事？”
後者緩緩擡起頭，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一般，臉上帶著絕望的笑容，“馮哥，我想救他的……只要幾天，再堅持幾天就可以了……為什麽……為什麽……”
……
從姜晴天斷斷續續的敘述中，馮褚他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。
原來，早在半年多以前，李奇就死了，而不是大家所以為的那樣，是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。當初發生在這裏的那場事故，根本無人生還。
那時候，姜晴天還有在關註他，從新聞上得知這邊出事以後，立刻買了高鐵票趕過來。
然而當時這裏已經是一片廢墟，並且依舊下著暴雨，事故隨時有可能再次發生，很大程度限制了救援隊開展工作。雖然所有人都在祈禱，但是大家心裏也都清楚一點，這種情況下，被困者生存的幾率實在是太小了。
姜晴天就是個普通人，除了擔心，什麽都辦不到。
隨著時間的推移，被困者的生命也在緩緩流逝。
絕望之下，姜晴天忽然想起那節指骨。那是奶奶臨死之前交到她手中的，說是如果有一天她陷入到絕境，沒有一點辦法的時候，可以求助於這節指骨，但是老人家囑咐了無數遍，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個字——不要貪心。
姜晴天其實一直不信這些，但是當時她真的沒有辦法了，抱著試一試的心態，對著那節指骨祈禱。
沒想到指骨真的回應了她。
她不知道怎麽形容當時的狀況，仿佛被拉入了一個另一個空間，在一片灰暗之中，有一個不辨男女的聲音問她想要什麽。
她說想要救李奇出來。那個聲音告訴她，她的願望可以實現，但是需要付出代價，之後給了她很多選項。
姜晴天付出了愛情，將李奇從廢墟之下救了出來。
可惜已經晚了，他傷得太嚴重，甚至等不到姜晴天叫救援隊過來把他送去醫院，就停止了呼吸。
姜晴天不甘心，再次求助於那節指骨。
那個聲音告訴她，死了的人是不可能覆活的，但是有一個方法，可以讓李奇像正常人一樣生活。不過條件很苛刻，並且過程中不能出任何一點差錯，否則就會功虧一簣。也因此，這個辦法的代價並不算高，只需要一年的壽命。
姜晴天毫不猶豫的換了。
那個聲音將方法告訴了她，只需要她瞞下李奇的死訊，不讓任何人知道，而她要堅信李奇還活著，當執念足夠強大的時候，他就能夠重新出現在她面前，看起來跟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。
但這只是開始，當李奇回來後，從第七天開始，她需要再堅持整整七個月的時間，才能讓他的狀態穩定。因為李奇存在於她的執念之中，她必須不斷的催眠自己，堅信他是活著的。
聽起來很簡單，事實卻很難，堅信一個在你眼前死去的人是活著的，多麽可笑！
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這個辦法也算是死而覆生，違背了生死規則，所以規則會在一定程度上對這個過程進行幹擾，具體表現在，姜晴天會不受控制的，一點點忘記李奇。也因此，那段時間，她才會想盡辦法跟著他，只有看著他，才能記得他。
整個過程中，她只能一個人獨自堅持，哪怕被誤會，也不能對任何人透露半句。
這是唯一的機會，姜晴天不可能放棄。於是她悄悄將李奇的屍體埋了，之後回到酒店裏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，不停的祈禱。
三天後，李奇真的回來了！
救援人員把他從廢墟之中救了出來，雖然受了一點傷，但是並不嚴重。
之後姜晴天就開始孤獨的堅守。
她痛苦而艱難的走到了如今，就只剩下幾天的時間就可以成功了，卻最終敗在了李奇的執著之下。
……
馮褚聽完前因後果，心情一時之間十分覆雜。自責是難免的，畢竟是他也參與到了其中，但他也清楚，就算他不插手，李奇也依舊會過來，就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，有些事從一開始結果就註定了。
他看著姜晴天，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。
旁邊，玉衡若有所思。
其實一開始看到李奇的時候，她就覺得他的狀況有點奇怪，因為他眉心的命盤已經整個變成了黑色，按理說這種情況下人應該死了才是，可是他依舊還活得好好的。不僅如此，她還在李奇和姜晴天之間，看到了一縷若有似無的因果，隨時都可能斷開。
沒想到會是這麽個情況。
“很有趣的方法，瞞天過海。”玉衡低聲道，視線落在姜晴天身上，更準確的說是領口，她脖子掛著一根紅繩，不出意外那節指骨就戴在脖子上。
“姐姐，我能看看那節指骨嗎？”玉衡走到她身邊，低聲問她。
姜晴天聞言，楞了一瞬，而後眼裏忽然升起一絲希望，嘴裏呢喃著，“指骨……對，指骨！……一定還有辦法，一定！”
她說著話，伸手抓著脖子上紅繩，將指骨扯了出來，靜靜看了片刻後，雙手緊握，貼在胸前，閉上眼開始祈禱。
而幾乎是在她開始祈禱的同時，小樹林裏漸漸彌漫起了霧氣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得濃郁，很快便將這一片籠罩其中。
光線也不斷變得暗淡，宛如夕陽沈入山底之後的黃昏，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灰蒙蒙。
有點像是姜晴天說過的，她被拉進去過的那個一片灰暗的特殊空間。
一個不辨男女的聲音響起，有些虛無縹緲的感覺，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，又似乎就在頭頂上方。
“你想要什麽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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